西安,位于關中平原,四周都有高山為屏,建都絕佳之地,但周代、漢代、唐代,都曾遷至洛陽。以唐代為例,李世民在洛陽居住兩年,李治在洛陽住了11年,李隆基住了10年,武則天直接遷都洛陽,後來4個唐朝皇帝也住了10余年(皇帝遷居洛陽,其實代表國都變化)。唐代之后,宋明更是不在西安建都。
問題在于:既然西安(古城長安)是建都絕佳之地,為何漢唐都曾遷都,宋明更是不在西安建都,背后到底有何真相?原因之一就記錄在《食貨志》中,只是食貨志并非王侯將相歷史,沒有熱血沸騰、陰謀詭計等等,只有活生生的真實生活,反而往往不被重視。
隋唐首都長安,位于號稱沃野千里的關中平原,介于陜北高原與秦嶺山地之間,西起寶雞峽、東迄潼關港口,東西長約360公里,西窄東寬,總面積不到4萬平方公里。
簡單計算可知,去掉其他用地,關中耕地面積并不多,因此能養活的人口有限。更為嚴峻的是,一旦關中發生水旱災難,導致糧食歉收的話,那麼糧食就會更加緊缺。
新唐書食貨志記載:「唐都長安,而關中號稱沃野,然其土地狹,所出不足以給京師、備水旱。」唐朝史料記載,天寶年間關中4府41縣,人口300萬人,關中產出很難養活這麼多人。
因為糧食長期不足,故有「長安米貴」的典故,又有「長安居,大不易」的說法。為了緩解長安糧食問題,不是太重要的部門,比如國子監,唐朝時就曾多次放假,讓他們回家吃糧,減少長安負擔。至于皇帝,則經常遷到洛陽辦公,隋文帝、唐太宗、唐高宗、唐玄宗等都曾因此遷居洛陽,所以他們也被戲稱為「逐糧天子」。
由于經常因糧遷居洛陽,皇帝也嫌煩,于是隋文帝一直想要遷都洛陽,隋煬帝在605年正式遷都洛陽。
後來武則天的大周遷都洛陽,不單純是政治原因,還有關中缺糧的客觀因素。看到上文,相信大家都會想,既然關中糧食不足,為何不從其他地方調運呢?的確,隋唐皇帝就是這麼辦的,新唐書食貨志記載的是「故常轉漕東南之粟」。
但問題是,天下水系并非天生相連,想要將其他地方水運到長安,必然需要暢通的運河。因此,這里就可以看到隋煬帝的偉大,他開通大運河,真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需要說明的是,古代大規模陸運糧食肯定不靠譜,原因在于消耗太大,最經濟最效率的是水運。
為了京城糧食問題,唐朝皇帝傷透了腦筋,在隋煬帝大運河的基礎上,不斷疏浚大運河、渭河等,改進運輸工具、手段,任命能臣干吏等。
最終,到唐玄宗時京城糧食問題才得到初步緩解,但也只是初步緩解,京城糧食依然緊張。新唐書食貨志記載:開元初年,河南尹李杰為水陸運使,采取水陸兩路的辦法,不計代價的運糧,每年向長安運輸250萬石。
然而,這是在關中風調雨順的情況下,才能勉強緩解,一旦關中歉收,這種不計代價的運輸依然不夠。後來,唐玄宗時就曾爆發糧荒,朝廷拿出100萬石,以「每升減于時價十文」來平抑京城糧價。
關中缺糧的原因,在于地方狹小,本身人口眾多,兼之朝廷所在,又聚集一大批人,因此必然需要外運糧食。
問題在于:既然唐朝全力運糧,為何還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隋唐逐糧天子們,他們跑到洛陽辦公,說明洛陽并不缺糧,洛陽到長安只有300多公里,且還有水道可以運輸,為何不從洛陽大量運輸糧食到長安?其實,事情沒那麼簡單,問題就出在洛陽到長安的運輸道路上。隋唐大運河的起點是杭州、終點是涿郡(北京),中心城市是洛陽,西安只是大運河沿黃河向西的延伸,具體可見下圖。從洛陽到西安的延伸線,黃河水路非常難走(三門峽段難走),運糧效率極其不高。元朝因為定都北京,為了獲取東南糧食,于是修造了京杭大運河,即從淮水直接北上到山東德州,而不是向西轉向洛陽。
隋唐時期,通過楊廣開通的大運河,將東南糧食源源不斷的運抵洛陽,在洛陽聚集了大量糧食。
上個世紀,在洛陽考古發現眾多巨大的隋唐糧倉,印證了隋唐史書記載。然而,盡管相距不遠,但因為水路不暢,糧食很難從洛陽運到長安,而陸路運輸消耗過大,于是導致長安經常缺糧。最終,乃至以唐朝的國力,不計成本的運輸,都無法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與中國不同,西方歷史上卻總有「傳奇」。據說古希臘是通過跨越地中海的國際貿易解決糧食短缺問題,但以從洛陽到長安運糧的難度來看,古希臘以海外貿易的方式滿足200多個邦國的糧食需求很難讓人相信(古希臘自身糧食產量極其有限,今天希臘依然如此),比如如何運輸存儲,如何分發到各國邦國,路上消耗如何?
糧食是國家的基礎,沿著糧食這條線去看,很多歷史大事件往往會得到更合理的解釋。當長安總是面臨缺糧問題,且以當時生產力無法徹底解決時,那麼長安還是建都佳地嗎?顯然不可能了,畢竟負擔實在太重了。當然,宋明不在長安建都還有其他原因,但總是缺糧無疑是其中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