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乾縣唐懿德太子墓,出土了一件絞胎騎馬俑,人馬全部是絞胎
2023/10/13

絞胎的出現始于唐朝,它的出現使得陶瓷在裝飾手法上出現了一個全新的品類,但是由于絞胎器本身的制作難度大,制作時不同于其他陶瓷器使用拉坯的方法就可做出大致器型。

而是需要進行特定的絞揉、切片、拼鑲、貼合、模壓,在器胎上呈現出不同色調相間、變化多端的紋理。而絞胎器中還分為全絞胎與半絞胎,工藝較為復雜。

入窯燒制時對窯溫的控制,及絞胎本身對窯內環境的適應程度,決定了出窯時絞胎器的完好度。而對于絞胎的由來,大致有這樣幾種說法:西方學者稱為「大理石紋陶瓷器」,然而這只是借用的名稱,其紋理顯然并非模仿大理石。

有學者認為是模仿漆器的犀毗工藝;還有的學者認為絞胎器的紋理很像木紋。但具體是怎麼樣的,迄今學術界尚無定論。

陜西歷史博物館館藏一件絞胎瓷碗,直口圓唇,深腹,圈足。碗口沿呈乳白色,口沿下部絞胎整齊排列一圈呈麥穗狀,下半部分絞胎裝飾則是以朵朵團花進行表現。

而陜西歷史博物館藏的另外一件絞胎瓷碗,形制與上一件絞胎碗大體一致,口沿稍有內扣,通體麥穗狀絞胎紋延伸至碗底,碗底呈五邊形絞胎樣。

這兩件絞胎碗均出土于陜西榆林地區。現有資料顯示,金元時期制作絞胎的窯口大多在河南和山西這兩個地區,而在這一時期掌握這一技術最為嫻熟,制作絞胎類器物最為精良的則是河南的當陽峪窯。

如果把兩件絞胎碗放在一起觀察,第一件絞胎碗在工藝以及用料方面明顯優于第二件絞胎碗。

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這兩件絞胎碗均為全絞胎器,亦可稱為「透花瓷」,其「透花瓷」的名稱可能是因為絞胎排列出的紋飾,在器物內外壁表現一致而得名。

這兩件絞胎碗雖說都是全絞胎器,但第一件絞胎碗的紋飾是由在碗底的朵朵團花與在碗壁排列一圈的麥穗紋裝飾組成。第二件絞胎碗,僅有麥穗紋裝飾,稍顯單調,碗底的五邊形絞胎花紋也處理雜亂。

其二,所用胎土,第一件絞胎碗所用胎土灰中發白,胎體上雜質較少;第二件絞胎碗,整體胎色發黃發灰,碗壁內外大量黑色雜質,非常明顯。

再有,這兩件絞胎碗內外都有一圈圈橫向劃痕,這是在使用模制法制作完大體器型,再使用輪制法進行之后的器型修整所留下的痕跡,這樣的痕跡在第二件絞胎碗上通體可見并且較為明顯。

個別地方還由于胎體中較大雜質的影響,在器物表面造成凹坑,影響器物的整體美觀。而第一件絞胎碗在碗表面僅有一兩道這樣的痕跡,這一點又從側面證明了,制作第二件絞胎碗的瓷泥在淘洗這一工序中,淘洗雜質不完全和工藝不成熟,所導致的一系列問題。

而這里提到的輪制法修整在唐代絞胎工藝中是少見的,這是否是相對于之前絞胎工藝的進步呢?

其三,所用釉料及手法,直觀看起來兩件絞胎釉料并無太大差別,由于第一件絞胎碗胎色相對白皙,使得在直觀感受上,第一件絞胎碗釉色清亮。

這里還要著重提一下的就是這兩件絞胎碗的碗口部條帶狀的結構,第一件絞胎碗口部是用摻有化妝土的釉料

來表現這一結構的,其制作方法是在對整個碗體施釉后,把碗倒扣使碗口完全浸入帶有化妝土的釉料中來進行制作。

而這種制作方式在當陽峪窯的絞胎器上較為常見。第二件絞胎碗的口部結構則直接使用與胎體同樣的胎土制作,并沒有之前那種覆蓋在絞胎之上的關系,而是直接在絞胎胎體結構之上制作單色胎土的口沿。

這樣的口沿制作方式是為何出現呢,并且在大多當陽峪窯絞胎器中都有表現,而在其他尋常器物中少見這樣的制作方式,這是為什麼呢?

2006年藍田呂氏家族墓中出土了大量五代至北宋時期精美的耀州窯青釉瓷器,這些器物不但體現了當時耀州窯精湛的制作工藝,也反映了當時呂氏家族后人對其的重視。

因為這批精美的瓷器口沿處大多鑲嵌銀扣來保護碗口不受磕碰,沒有嵌銀扣的個別器物口沿處有等距的條帶狀殘留痕跡。而鎮江宋墓中也出土了帶有銀扣的絞胎器。

同樣在晚清民國時期的實用器中也有這樣的手法表現,但大多是銅扣,使用器物以體量較大的瓶子為主。這些在器物口部包裹其他保護性材料的實例都表達了在不同時期人們對精美陶瓷器的保護之情。

而這種在器物口部制作白邊的方式,在高麗青瓷中亦有出現,最顯著的特征就是碗類器的口沿為白胎后接的做法,器型也帶有明顯的模仿中國的風格。

這點也足以證明在此類絞胎器口部的白邊是必要的工序,所以在傳播的過程中才會保留下來這一特征。當然在中國同時期是存在沒有白邊樣式的絞胎器物。

通過以上現象,再結合絞胎器制作難度大、工藝復雜成品率低等因素,做一個簡單的推論。絞胎器上器物口沿處的白邊并不是隨意為之,而是當時人們對于較為珍貴的器物保護手法的體現。

有可能北宋時期貴族們通過在器物邊沿包銀扣來保護精美的器物,到了金元時期這種方式就逐漸不流行了,但是這種樣式被窯工們習得,內化成了一種器物本身的裝飾手法也是很有可能的。

基于以上的對比分析可得出推論,前文所介紹的兩件絞胎碗中的第一件,認為很可能是當陽峪窯的產品,而第二件絞胎碗則有可能是其他地方窯口的產物。

絞胎的兩種胎土

學界公認的絞胎器之所以叫絞胎,是因為絞胎器的胎體制作是用兩種顏色的胎土相絞形成變化多樣的圖案所做成的器物,也就是說絞胎器的胎體是其重中之重。

我們通常見到的唐代絞胎器的胎體使用紅白兩種顏色的胎土相絞,在絞胎器表面形成紅白間隔的絞胎紋樣,這種紋樣在絞胎的制作工藝中又分為「全絞胎」和「半絞胎」。

而在絞胎器之中較為獨特的是陜西歷史博物館藏唐代絞胎騎馬俑,這件騎馬俑是現今唯一一件絞胎騎馬俑,出土于唐懿德太子墓,該墓是一座規格很高的唐代貴族墓葬。

對于其工藝的討論存在多種看法——《中國陶瓷史》中提出:「1972年陜西乾縣唐懿德太子墓出土了一件絞胎騎馬俑,人馬全部是絞胎,這是目前絕無僅有的一件絞胎瓷塑。

弋戈先生認為:「該件絞胎馬的絞胎是繪畫出絞胎紋飾后上一層透明釉,經焙燒后得到絞胎一樣的效果,應為畫絞胎器。

而劉濤先生認為:「在底部破損處及露胎處以銳器削刮發現其花紋嵌入胎骨細密清晰,兩種絞泥絞合的痕跡十分突出,這怕是‘絞釉’技法或人工描畫所難以奏效的。

從紋飾上看,唐代絞胎紋飾基本為木紋和團花紋兩種,到了宋代出現了羽紋、編織紋、魚鱗紋等較為規整的紋飾。金元時期延續宋代紋樣,明清之后則少有絞胎出現。

從胎體本身來看,唐代絞胎紅白兩色胎土厚度基本一致,表面平整,施透明釉,在陜西歷史博物館藏的一件唐代絞胎三足罐,其中一足有殘,能通過此殘足觀察絞胎內部結構。

從斷面看該罐胎體干燥「相對致密」,以瓷土做胎,制作時燒制溫度不高,暴露出來的胎體看起來就像致密的壓縮餅干,紅白兩色胎土均呈現此種現象。

這里提到有關胎體及燒制溫度的觀察現象與李仲謀先生的《上海博物館藏絞胎陶瓷及相關諸問題》一文中所分析唐代各絞胎窯址出土絞胎瓷枕殘片的分析基本一致。

李先生在這篇文章中還提到了

絞胎器與三彩器關系密切,但制作三彩器的胎,分為瓷胎三彩和陶胎三彩。

陶胎三彩胎體疏松,瓷胎三彩「相對致密」,但又不及之后宋元明清時期的瓷器高度瓷化,所以這里使用了「相對致密」這樣的說法。

陜西歷史博物館藏的這兩件金元時期絞胎瓷碗胎土由深褐色與白色兩種胎土相絞而成,在表面形成褐白間隔的絞胎紋樣,兩色胎土中白色胎土明顯厚于深褐色胎土。

并且觸摸表面有明顯凹凸感,這與唐代絞胎器相比,雖同為絞胎器,但這樣的區別應該是工藝不同所導致的。

而對于金元時期絞胎碗表面的現象,葉喆民先生在《論當陽峪窯與磁州窯系》一文中也提出過類似的觀點:「榆次窯出土的絞胎瓷片(當地名‘陳格瓷’,絞痕凸起)與當陽峪窯大同小異。

而在這之后鮮有人提及這一現象并闡述其原因,即使有也是作為資料性質寫出這一現象,并未做出具體解釋。通過對這兩件金元時期絞胎碗的仔細觀察,并結合以往絞胎工藝對比及思考得出簡要的推論。

葉喆民所說的「絞痕凸起」這一現象與陜西歷史博物館所藏的絞胎器表面現象基本一致,但是與其說是「絞痕凸起」,不如說是不同絞胎部分收縮率不同導致的收縮不均,而表現出的「絞痕凸起」。

因為在入窯燒制的過程中瓷土會進行一定量的收縮,燒制之后的成品通常在大小方面會略小于入窯前的器物,再仔細觀察絞胎碗絞胎的部分,

深褐色的絞胎與其說是絞胎不如說是少量的胎土中摻雜了大量的鐵銹花料彩所制作的絞胎。

而這麼說的原因是其一,深褐色絞胎部分與當時流行的鐵銹花裝飾在顏色上基本一致。其二,從深褐色絞胎處析出的晶體與金元時期帶有鐵銹花裝飾器物上析出的晶體從表象上看大體相同

其三,釉下胎體白色絞胎不反光或反光不明顯,深褐色絞胎反光明顯。如果在胎體中加入了深褐色料彩很可能改變了胎體的收縮率從而導致了「絞痕凸起」這一現象。

當然現階段這樣的說明只是一個假設,但是筆者認為應該符合事實,因為在金元時期,鐵銹花的這種裝飾手法非常常見,很難保證不在絞胎中使用。

結語

絞胎器是中國陶瓷領域的一朵奇葩,由于制作工藝復雜、成品率低等一系列因素導致存世量極為稀少。在制作過程中,從唐代的黃冶窯到金元時期的當陽峪窯,其間工藝必有傳承。

但在傳承過程中,隨著時間的推移,進而工藝也發生了改變,但是這種改變可能是進步的也可能是時代特征。而陜西歷史博物館藏的這兩件金元時期絞胎碗則應是當時工匠技藝的具體體現。

參考文獻

.劉慶柱,李毓芳 . 陜西唐陵調查報告[M]//《考古》編輯 部.考古學集刊: 5.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87.

2.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華文出版社,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