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在《新女性》的拍攝片場,最后一場戲殺青后,「默片女王」阮玲玉痛哭不已,很難從角色中抽離出來,導演蔡楚生則貼心的為阮玲玉清了場。
也許這是第一次,阮玲玉有了一些女性意識的覺醒,她想要吶喊,她想要反抗,她借著戲中人的台詞痛快地表達出內心的絕望:救救我,我想活!
可在《新女性》上映后不久,阮玲玉就選擇了自盡,人生永久地停止在了25歲這樣一個芳華時刻,而兩天后就是她跟前男友對簿公堂的日子。
有人把阮玲玉的美貌和卓別林的幽默并稱為默片時代的兩大法寶,但擁有如此盛譽的阮玲玉為何會在人生最好的年華選擇自盡?
故事要從1916年開始講起,6歲的阮玲玉在這一年失去了父親。
母親為了支撐家庭,帶著年幼的她來到上海富紳張家做女傭。之所以選擇張家,阮母也有著自己的考量:張家的老爺是當時崇德女校的董事,而阮母一心想要阮玲玉受到良好的教育。
最終,在阮母的請求下,阮玲玉以半價的學費就讀于由美籍傳教士創辦的女校。
阮母經常告誡阮玲玉,要隱瞞自己的身世,不要讓大家知道自己是女傭的女兒。
這樣的教育讓阮玲玉在內心埋下了自卑的種子,性格也逐漸內向。
隨著時間的推移,從小就很有氣質的阮玲玉出落得更加標致了,她的美貌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他便是張家四少爺張達民。
小時候的阮玲玉
對阮玲玉一見鐘情的他開始了熱烈的追求,但內心自卑的阮玲玉十分抵觸,她不想與這位富家少爺產生過多的關聯。
如果沒有後來的變故,阮玲玉或許還有機會擺脫張家少爺的糾纏。
張達民的母親最先發現了兒子的不對勁兒,看重門當戶對的張母絕對不能容忍兒子愛上傭人的女兒,她當機立斷,以偷盜珠寶的名義辭退了阮母。
失去了重要的經濟來源,阮玲玉的身份也在學校暴露出來,求學之路就這樣終止了。
一邊是現實生活的無盡壓力,一邊是張達民的長久而熱烈的追求,年僅16歲的阮玲玉彷徨了。
她錯把富家少爺的一時興起當成了一往情深,沉浸在愛情夢幻中的她帶著母親住進了張達民安排的鴻慶坊,就這樣開始了與18歲的張達民同居的日子。
一開始對于新生活充滿新鮮感的張達民與阮玲玉和阮母的相處還是很好的,這段美好的時光一度讓阮玲玉認為自己找到了可靠的另一半。
這個時候的阮玲玉最期待的就是能與張達民結婚,做名正言順的張太太。
然而,放蕩不羈的張達民能忍受多久這樣單調無聊的日子呢?
隨著生活的壓力逐漸增大,他染上了賭博的惡習。
從闊家少爺到一家之主身份的轉變并沒有讓張達民變得成熟,不能大手大腳花錢的日子反倒讓他對阮玲玉產生了怨念,甚至挖苦嫌棄阮玲玉的吃穿用度都要他來買單。
此時的阮玲玉應該非常絕望,這個曾經要與她海誓山盟的人,為何會如此面目可憎?
然而這只是荒唐的開始,更加荒唐的事兒還在后面。
一心渴望結婚的阮玲玉等來的是一場「靈堂婚禮」。荒唐的張達民為了獲得張家更多的遺產,他在父親的葬禮上向阮玲玉求了婚。
在張家有這樣一個規定,只有結婚的子女才可以獲得遺產,未婚只能得到一半。
對于婚姻仍然抱有渴望的阮玲玉竟然答應了張達民的奇葩要求。
在滿是白花的靈堂之上,在眾人吊唁的哀戚氛圍中,阮玲玉就這樣被求婚了,這也是阮玲玉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求婚。
對于阮玲玉來說,結婚仿佛是一個魔咒,內向又自卑的她太希望通過這次婚姻給自己正名了。
但是,這個愿望從未實現過,即便後來,她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她也沒有得到過一段正常的婚姻。
「靈堂婚禮」分到的遺產并沒有讓張達民改邪歸正,他變本加厲,更加夸張地流連于各種聲色場所。
這個時候的阮玲玉在張達民的二哥張慧沖的幫助下,成為了明星影片公司的演員,并且出演了她的處女作《掛名夫妻》。
劇中她憂郁的眼神,超高的顏值讓阮玲玉一舉成名。
隨后接連幾部影片的上映,為她贏得名氣與市場。
所有跟阮玲玉合作過的導演、演員,沒有人不夸贊阮玲玉,因為她演技突出,很少出錯,導演心中,她是最省膠片的女演員。
阮玲玉在事業中的成功并未得到張達民的尊重,他反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準備利用好阮玲玉這棵搖錢樹。
他深知阮玲玉非常在意自己的名譽,也知道如今的阮玲玉走到這一步有多艱辛。
而他,手里就掌握著可以將大明星毀于一旦的關鍵證據。
他曾多次威脅阮玲玉:如果讓小報記者知道,熒幕上那個純情的女明星竟然16歲就以仆人的身份與主人私通,你的明星之路就完了。
面對張達民一次次的恐嚇,阮玲玉既害怕又無助,明明是兩個人的愛情,卻成為了張達民口中的主仆私通、不倫之戀,這個男人還能無恥到什麼程度?
在那樣的年代,如果一旦背上了這樣的標簽,阮玲玉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
痛苦的阮玲玉不知道該如何擺脫這個冷漠自私的男人,直到她遇見了她人生中的第二個男人:茶葉大王唐季珊。
當生活變成一團亂麻的時候,阮玲玉再次選擇了依靠男人。
即便她知道唐季珊在鄉下是有老婆的,也知道這位大富豪剛剛與她的前輩,中國第一位「影后」張織云分手。
但是面對這個情場老手的柔情攻勢,她還是選擇投入他的懷抱。
她帶著母親和收養的女兒小玉搬到了唐季珊為她準備的「金屋」之中,同時也正式向張達民提出了分手。
但是,一直將阮玲玉視做搖錢樹的張達民怎會善罷甘休呢,他急忙結束了遠在福建的逍遙游,連夜趕回了上海。
他想要挽回阮玲玉的心,但一切已為時過晚。
惱羞成怒的張達民再次開啟了流氓行徑,他以阮玲玉的過去作為要挾,要求阮玲玉每個月給他300塊錢分手費,為期一年。
劇照
軟飯硬吃到了這個程度,絕對是荒唐的張達民可以做出來的事兒。
當時的阮玲玉每個月的片酬也不過1000塊,張達民的這個要求讓阮玲玉很頭疼。
可是得到這個消息的唐季珊卻十分高興,他認為終于可以用錢買斷阮玲玉與張達民的關系,這筆錢他愿意替阮玲玉出。
這個情場老手最是知道如何獲得女人的芳心了,他清楚地明白,解決了張達民這個大麻煩,從此阮玲玉就只屬于他一個人了。
最終,三人在律師的見證下,簽署了合約,約定阮玲玉每月支付張達民100塊分手費,共計兩年。
合約中還有一條最重要的約定:雙方都不能將這個約定登報。
當約定順利進行到一年半的時候,張達民再次耍起了無賴。他希望合約結束后能夠繼續從阮玲玉那里獲得相應的補助。
面對阮玲玉的嚴厲拒絕,極品前男友張達民竟然以通奸罪將阮玲玉與唐季珊告上了法庭。
一時間,三人的情感糾葛成為了報紙頭條。
在娛樂記者的狂追猛打下,「主仆戀」「通奸」等最惡劣的字眼與阮玲玉深深綁定在一起。
擁有窺私欲的人們對于這樣的明星緋聞喜聞樂見,人人都在編排著阮玲玉的私生活,阮玲玉最在意的面子與尊嚴就這樣被毀于一旦。
外界的聲音已經讓阮玲玉很窒息了,然而回到家里,唐季珊也露出了惡魔的本來面目。
他開始對阮玲玉拳打腳踢,他開始痛恨阮玲玉讓他名譽蒙塵。後來,甚至在外人面前,阮玲玉說錯了話,他都會直接甩過來一巴掌。
再次陷入深淵的阮玲玉仍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狀況:頻繁家暴的唐季珊,死死咬著她不放的張達民,即將要毀掉她一切的法院審判……
身心俱疲的她這一次把希望寄托于《新女性》的導演蔡楚生身上。
在阮玲玉心中,蔡楚生是尊重女性的,支持女性運動的,他是最理解自己處境的人。
阮玲玉曾經問過蔡楚生:能不能帶她走,哪怕是去香港結個婚,再回來,一起面對這個慌亂的現實。
然而,這一次,阮玲玉沒有聽到她想要的答案,蔡楚生拒絕了她。
時間來到了1935年3月7日,在電影《新女性》的慶功宴上,阮玲玉一改以往的含蓄溫柔,她面帶微笑,熱情奔放地與在場的每一位異性都進行了貼面禮。
最后她還特意邀請唐季珊跳了一支舞,亦如兩個人初見時跳的那支舞。
所有人都以為阮玲玉是因為壓力過大才如此跳脫,不曾想,此時的阮玲玉是在與大家做最后的道別。
在慶功宴結束的那個晚上,阮玲玉選擇用三瓶安眠藥就著母親熬的八寶粥,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這個出道9年,參演過29部影片的女演員,用這樣的方式與這個世界告別了。
長夢之中,不會再有苦難,也不會再有他人的威脅與非議。
劇照
阮玲玉的死訊在三八節這一天傳遍了祖國的大街小巷,那些曾經跟她合作過的導演、演員無不扼腕嘆息。
那些曾經痛罵過她的小報紛紛開始緬懷這位電影奇才,大眾也不再揪著她的私生活不放了,大家開始懷念那個極具藝術天賦的女演員。
不過,阮玲玉也并非走的悄無聲息,她在自盡前寫下了一份遺書,控訴了自己經歷的這兩個男人。
但是唐季珊在看到她遺書中對自己的控訴時,選擇讓鄰居梁賽珍和梁賽珊偽造了另一份遺書,將罪責全部推給張達民。
後來,梁氏姐妹實在敵不過內心的愧疚和糾結,在良心的驅使之下,他們兩姐妹選擇將阮玲玉的真實遺書交給一個報社。
就這樣,唐季珊的真實面目被揭露出來。
對于阮玲玉的自盡,張達民是始作俑者,唐季珊也并不無辜。阮玲玉的遺書里滿滿的無奈和絕望。
她安排好了母親和養女的后路之后,決然赴死。
後來,人們將阮玲玉的經歷拍成了一部影片《阮玲玉》,由張曼玉為主角。
後來,張曼玉被問到,如果遇到類似情況,會不會選擇自盡。她思考了一下,堅定地說「不會,因為生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是,「默片影后」阮玲玉的生活背景是在舊時代,當時的社會沒有教給她面對現實的勇氣,沒有給她離開男權、財富的動力。
在她有限的人生經歷中,只能依靠男人解決一個又一個麻煩,初戀解決了生計難題,富商解決了初戀無休止的糾纏。
再次面臨困境之時,阮玲玉仍然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不僅是男人物化了她,在她自己的心中,自己也從未獨立存在過,這是她人生的悲哀,也是那個時代女性的悲哀。